07
艾兰曾经见过一次魔女之间的战争，是很小规模的争斗，很快就被压制下来了，那应该是自己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魔女之间的争斗。
因为要共同生存，无论是魔女、吸血鬼，还是一些妖异，基本上都会互相处于一个和平的关系，这种事基本任何地方都是一样。
艾兰正准备离开这座城市。
索克希望自己离开。
凯赫斯也叫自己离开。
她伸手看着自己的手心，十几分钟前，自己好像发誓了，用不可违背的誓言说出来了，绝对不会干扰凯赫斯的计划，绝对不会与她作对。
究竟是要做到什么程度呢？
艾兰看着手上的扫帚，木色的长杆的一端绑着数条细小的枝条，看起来像是对处可见的木扫帚，木杆上的裂纹已经消失不见，几个小时前这把扫帚还是一把被破坏的魔法媒介，那些魔女真的修好了。
一个魔女的力量不足以修复，但几十名魔女的力量，用数量堆出来的成功率，这点是难以忽视的。
凯赫斯在艾兰同意后，立刻联系了她的支持者们，被众多魔女包围着，艾兰感觉差点窒息。
但最后还是修好了。
无论如何还是修好了。
她另一只手里拎着背包，那些容易存放的食物被她变成纸片收好，对了，等一下还要去图书馆把书还回去。
索克虽然说希望自己把消息带出去，但是那只是一种祈祷吧，毕竟一个没什么用、可信度不高的魔女，叫她去做这种重要的事，是在是很拼运气的一件事吧？到头来根本就没人是真正相信自己接纳自己的啊。
这种情况下，真的不可能那么轻易的互相接纳。
“呼——”
可能是自己想多了，但艾兰还是莫名的感觉委屈。
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。
艾兰又叹了口气，迈步朝那间图书馆走去。
……
魔女大概都是很随意的吧？
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这样想着，顺势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，之前他提出“有点很在意的事情”，一边把她拉到了这里，小城市的图书馆，令自己在意的，并不是图书馆，而是被放置在图书馆地板上的“活动书架”。
银色短发绑在脑后，少女翻动着手里的书，手写的书本相当厚上边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字符，并不属于人类的任何一种语言，那是魔女的语言，只有魔女才能看懂。
少女说，这个是记述了一个事件。
“事先说好，我不怎么看这种书，虽然我是魔女吧……但是……唉，算了，反正大体上我还是看得懂的。”
具体内容大概是——
“四年前，在这座城市似乎发生过一场魔法暴动，其原因，是有一个魔女在这里使用了一个魔法，一个原创的魔法，到现在无法考据，因为那个魔女已经不在了，似乎是被那场暴动牵扯，最后丢掉了性命，暴动持续了一周以上，魔女们联合人类以及妖异，总算是把暴动压制下去，并清理了全部暴动引发的事件……嘛，虽然说是暴动，但也就是魔法不受控制的随意闯入平常人类的生活里引起恐慌，啥？哦哦，其实魔法暴动的条件也不算难，也就是使用魔法的人对魔法没能好好控制，导致魔法超额了……就是一次性制作出的魔法效果太过于强大，所以脱离了可控范围。”
少女眼神在书本上游走着，忽然停在一句话上。
“不过，有点奇怪，事件结束后，这座城市里所记录的魔女人数，并没有减少，在没有外来魔女的情况下，城市里的魔女又增加了一人，而这个人……完全是凭空出现的，在之前从来都没有过记载。”
年轻人点点头：“然后呢？还有什么？”
“还有……唔，”少女脸上泛出不耐烦的神色“喂，我可不喜欢读这种东西，这个估计也就是一些上年纪的家伙才会看，我读起来可是很费事的……”
“麻烦你了。”
“啧，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……”少女抱怨着，把目光又埋回书里，“我看看……话说回来，这个，有点怪啊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真实感好低……”
“……什么意思？”
“怎么说，你不是觉得这个记载的有问题吗？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……”少女说道“可能是被魔法给操作过，总之，虽然是记述的历史，但总感觉不可信，不对，应该说是，记载里的那个人物，感觉像是根本不会存在的一样。”
“那个，能再解释的清楚一点吗？”
“……”少女懒得去思考，嫌麻烦的把书丢回镶在地上的书架里，“就是这样了，后边的我不想读，反正我敢说，这个和我们的目标没关系。”
“算是吧……”
老实说，图书馆竟然对有这样的记载当然是好事，但就像是她说的，太过于详细了。
这个城市核心很容易和魔女之类的东西扯上关系啊。
昨天听了她说的，从那两个魔女口中得到的关于凯赫斯的计划，大体上也明白了是什么样的事情，自己完全不认为凯赫斯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情，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，那或许是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吧。
对于魔女们来说。
“喂，”他问，“你也进过‘魔女之夜’吧？”
“嗯，毕竟我也是魔女啊。”
“那里是什么样子的？”
“哈？忽然问这种问题……我不好说，那里……根本不是用话能说明白的，不对，要是有人能说明白就有鬼了，只能说那种人脑袋有问题，啊，对，就是用那种‘有问题’的脑袋去看世界一样——咕？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不，那个……”少女伸手指向一个方向。
年轻人顺势看过去，在图书馆的服务台，有一个较小的身影，正在说着什么，棕色的长发没怎么打理的散在后背上，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长袍……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包，另一手里拿着一把扫帚。
“魔女？”
“八成是……一点也没有隐藏气息，嘛，但好像魔女的气息意外的很弱，所以一下子没发现，唉话说这也太弱了吧……嘿嘿。”
年轻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魔女，本来以为所有的魔女都是像身边的这位一个样子，但看起来好像还是有很端正的家伙存在啊。
无论发生什么事情，身边的这家伙都只是把事件当成旅游的节目，自己很难理解她的生活方式，随意，太随意了，这家伙的行为简直无时无刻都像是在随机选择，根本就不是一个样子的。
虽说她的确可以把任何事件当成游戏来玩就是了。
“对了，你这家伙，刚刚应该是很失礼的看我了吧？”在端正的魔女消失在视野里后，身边的少女忽然说。
“……没。”
“啧！你这家伙……”她把手拍在一旁的书架上。“算了，眼前的话，得先稍做一下活动……”
“哈？”
“别跟我说你没发现，出现在视野里的魔女可不止一个哦。”
少女被绷带缠住的手中浮现出魔法的纹路，绿色纹路瞬间像是倾泻的洪水一样，涌到了旁边的书架上，紧接着占据了他们脚下的地面。
很强力的魔法。
像是瞬间让这里长满了植物一般。
虽然是魔女，但少女并没有拿出象征性的扫帚。
魔法的范围还在扩张，几乎要把整层建筑给填满——但最后在一处角落里停了下来，并不是刻意的停止前进，而是被另一个魔法挡住了。
角落里什么也没有。
只是看起来什么也没有。
“凯赫斯……是叫这个名字吗？”少女开口，“既然暴露了就站出来嘛，分明我只要再用力些你就没法招架了不是吗？”
魔法与魔法相互碰撞。
虽然是碰撞。
但有一方完全是压倒性的优势。
嗒——
一双脚踩到地板上，黑色的卷曲长发也从黑暗里露出来，紧接着整个身体就像是从墙上长出来一样，出现在他们眼前。
魔女，凯赫斯。
她的扫帚横在面前，发出暗灰色的气团，被魔法填满的空间里，就像一块屹立在海面上的礁石，虽然被浪花拍打，却依然站立着。
她用不友好的眼神看着他们。
“要打架吗？”少女手上的魔法纹路变得耀眼，“反正人类们又看不到……嘛，就算看到了你们也是有办法的吧。”
“你……不可呼名的人啊……”
在魔女的世界里，有一个不可以被呼喊的名字，传闻这个人因为摧毁掉了恶魔而被诅咒，名字成为了禁忌之物，任何人都不能呼喊这个名字。
凯赫斯尽力的不让对方的魔法闯入自己的范围，乌黑色的扫帚发出咯咯声，像是要被折断一样，可能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，在魔法的领域里，有人任何媒介都不用，仅凭一只手就做出了能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力量。
绝对不能和他们正面冲突。
会被秒杀的。
毕竟对面是那个不能呼名的怪胎。
“不要误会……我只是要和你们谈谈。”
银发少女不怎么想友好交谈的样子，在她看来还是直接点比较好，但最后还是转头询问那个年轻人的意见。
“让她说。”
“切——分明我的方法更直接一点……知道了。”
少女的手离开书架，魔法纹路消失不见，整间建筑里的压抑感瞬间消失。
年轻人松了口气，转头问：“凯赫斯……称呼我为‘Z’就可以，你的事情我们大致上已经知道了……不要指望我们会赞同你的做法。”
“这不是你们赞不赞同的事情，人类……”凯赫斯稍微皱了一下眉，刚刚在监视这个人类的时候，总是感觉到一阵异样，说不出口的异样，她皱着眉头，无视掉那种异样继续说，“……我想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。”
“目的？”少女冷笑一声，“偏偏在相当不合适的时候闯进来，当然是来给你添麻烦的啊。”
“我并没有在做坏事，至少对你，对魔女来说，绝对不是不利的事情。”
少女沉默了一会儿，一脸无趣的说：“那又怎样？你脑袋有没有问题我可是一点都不在乎，虽然说……拿‘魔女之夜’做文章，是很有兴趣的，但是你这家伙根本不足以，我也不认为有需要听你唠叨，嗯？”
凯赫斯叹了口气，就知道不会那么轻松的。
“最近闯进来的人不算少……我不想浪费时间，什么样的条件能让你们不干涉我？”
“先说出你的想做什么，从那两个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毕竟有限……”年轻人走到少女前方，提议道，“听你本人说，之后我再做判断。”
凯赫斯犹豫了一下。
“不说的话也可以，反正我得到想要的消息只是时间问题。”少女随口说道。
凯赫斯皱着眉头，很不情愿的开口：“‘魔女之夜’……正在慢慢崩溃，而我做的事，就是在拯救它，懂吗？”
“这个我知道，喂喂喂，你不会以为这样程度的透露就会让我满足吧？”
“……”
“是吗？看来我们被小看了？喂喂喂，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得到的信息其实少得可怜吧？仅仅是看到点皮毛吼？拜托，这样不靠谱的消息，还用得着专门来处理吗？”银发少女挠了挠头，随意的将目光投向建筑的大门。
门外那些家伙在搞什么？从刚刚开始周围就不对劲。
“废话少说了，我也是魔女，但还不至于无知到这种程度。”她呼了口气，自己当然知道不少，那是作为魔女的冷知识，被某个人强行塞到脑袋里的冷知识，
“魔女之夜”是倒影。
是现实的倒影。
因为现实存在而存在，因为现实变化而变化，因为现实破坏而破坏，现实存在之时，“魔女之夜”也便存在。
但是，现实是在不断变化的，而“魔女之夜”不一样，它的存在更偏向于魔法，想要改变或影响魔法，就需要有一定的“条件”。
这个“条件”只能来源于现实。
现实的世界是在不断变化的，当现实的变化达到一定值时，“魔女之夜”的变动就会开始，它会进行一次“更新”，方法相当直接，彻底推翻之前的“魔女之夜”，然后以现有的现实为模板，做出新的“魔女之夜”。
像是浴火重生了一样。
至于她说的“魔女之夜正在慢慢崩溃”，啊，大概就是那样吧。
正常情况下，这种变动会在经历一千年左右才会出现，而现实所孕育出的一个物种，却将这种平稳的演变打破。
人类。
将自然改造，大范围，相当大范围的去让现实发生变化。
上一次演变仅仅过去了不到四百年，这一次演变的征兆就出现了。
如果仅仅是加快演变的话，那还好说。
“魔女之夜”的重生需要现实作为模板，所以——“魔女之夜”正在朝着现在的现实，这个人类建立起来，偏向于人类欲望所渴望的现实方向演化。
原来如此，银发少女看着凯赫斯慢慢失控的脸，没错，就是这样吧？
想要改变现状？像傻瓜一样，为什么一定要维持原有的样子？因为是从远古遗传下来的？别开玩笑了。
只不过是心里不平衡吧？
少女并没有闲着，刚刚她把自己脑海里的情绪，变为了最恶毒的语言，一字一语的钉在凯赫斯的身上。
只是一个魔女而已，不可能对“魔女之夜”做任何事，无用功的挣扎。
是因为无知吗？
真可惜，无知不是罪过，但无知会创造罪过。
想要改变“魔女之夜”，就必须改变现实。
改变人类创造出的现实。
不好意思，虽然自己看来也有点奇怪，但是……那就是“罪过”。
所以……
“你！”凯赫斯的眼神被愤怒填满，“分明是个魔女……分明……”她狠狠地盯着Z，又把目光转回她身上。
“听着……我不指望你理解，但是……这不是“魔女之夜”该有的现象！“魔女之夜”比人类的历史要长远，和自然界是同等地位，甚至比自然界更高级，是人类根本无法相比的程度，那是魔女和自然共同的财宝，才不是人类可以肆意侵略的画纸……没有任何理由让它跟着人类的脚步去走，可恶……只不过是些人类……只不过是一堆只把这个现实弄的千疮百孔的腐肉！”
那份财宝不容得被践踏！
不容得以任何形式……哪怕是演变的结果也好，落到人类欲望的牢笼里……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！
自己，凯赫斯正是发现了这个错误的魔女，她有义务，不，任何一个魔女都应当有义务才对，那些反驳自己的才是真正的恶人。
这些家伙以为自己付出了多少？
大言不惭的享受着“魔女之夜”带来的安稳，屈服于现实的魔女，根本不配碰触“魔女之夜”。
“战争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……”
她轻声说道。
“所有的战争都只是失败的开始……我不会失败……”
话音刚落，她的脚下忽然笼罩上一层血红，像是开了泉眼一样，源源不断的血红色涌出来，它们爬上了墙壁，将空气都变得粘稠，墙壁变得干涸开裂，变为焚烧过后的灰色，难闻的气味也开始在空气里蔓延。
好像——好像一瞬间来到了地狱。
银发少女表情稍微惊讶，伸手在空气里一抓，一只像木刀刀柄的长杆出现在她手中，一端绑着干草。
扫帚对魔女来说是魔法的“媒介”。
她一般不喜欢用“媒介”，一方面是不喜欢，另一方面是自己基本不需要用这个。
“唔……”银发少女本能的后退了一步，这连一旁的Z都吓了一跳。
“空之魔女……”凯赫斯念着那个代替名字的称呼“我不想和你谈了，没错，从一开始经不应该和你谈，或许我作为谈判的人，不应该这样失控的……但无所谓了，反正我也不是合格的谈判人。”
“喂喂喂……这可不妙。”
“听好了，我不想和你们发生冲突，但如果你们想要阻止什么……真遗憾，身为魔女的你应该知道，我并不是只会被你打到……”
她盯着Z，又说：“我会把‘魔女之夜’从人类的手里夺回来的……”
绝对。
一根绿色的枝桠伸出来。
银发少女把扫帚横在面前，双手紧握着长杆，眼神里倒是少了几分随意，变得像磐石一样坚固。
“喂，事先说好，我可没打算放弃用武力哦……嘛，虽然很麻烦，但是啊但是啊！听清楚了……硬碰硬还不一定谁输呢！”
凯赫斯眉头已经皱的几乎要竖起来了，看样子这家伙真的不怎么正常……压根都没打算被自己吓到。
双手舞动。
血色的光芒发出高温，墙板被烧得炽热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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